淡色天空幸福論

貓夜　０２

　　『請選擇角色。』
　　他看著眼前的種族、造型，腦海裡還記得那時候、她的話。
　　「──龍族，神所寵愛得種族，愛好和平與世無爭，有恩必報，為守護而奮鬥，將可發揮超乎常人的能力。」他將面前的龍族說明慢慢的唸出，閉上眼。
　　『該還的，我已經還完了。』抱著琴的漂亮少女這麼對他說，身影逐漸消失：『最後，謝謝你。』

　　「種族我選龍族，男性，角色名稱就……」略為沉吟一會，他說：「就叫『懺悔』。」

　　──人，果然是失去後才知道痛。

　　神無正在十週年慶，新手村比起過去多了許多人，有不少老手特地回到新手村來感嘆過往，其中不乏有神人。
　　小新手們大多看過神無的各個介紹影片，對於這些相當於明星的身影雖然可能沒辦法全認出來，但多少還是知道的。整半個月的週年慶中，新手村成為人最多的地方。

　　「快看……那是蜀中的會長吧？」
　　「哇……那個那個，是吹雪對不對？好漂亮喔……」
　　「老婆快來看，是電視明星！」
　　茶樓難得的爆滿，一堆新手都擠在前頭看，少有的幾個默默走過不想湊熱鬧，卻不知道上頭的名人也在觀察他們。

　　「你說，白貓今天會帶走多少人？」一個半精靈神射手問著身邊的夥伴：「我猜十個。」
　　「多了點，白貓上星期才帶走了五個人。」暗精靈回他。
　　「我上次沒有拉攏到他家的人，好可惜。」半精靈嘆息。
　　「我也沒有。」

　　懺悔在進入遊戲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人山人海，穿著明顯是白裝新手服的小新手們在那邊指著一群看起來就很華麗的傢伙吱吱喳喳。
　　看來到哪個遊戲都是這樣，新手村永遠是大佬們耍派頭的地方，以前的他也會這麼做。他無聊的走過去，打算先去接任務，升等快點離開新手村。

　　老村長嘮嘮叨叨，唸完一長串他都不耐煩的時候，剛剛還讓他覺得更加煩躁的聊天聲突然全消失了。

　　整個村子安靜無聲，只剩下系統配備的背景蟲鳴鳥叫。
　　他疑惑的回過頭，然後在眼光掃到新手村那個樸素的石製廣場上時，怔住。

　　穿著白色類似日式巫女服的少女站在廣場中央，銀綠色的頭髮綁成了兩條鬆鬆的辮子，頭上帶著綠色的貓耳，腳下踩著的是深褐色的木屐。她站在那裡，身邊有兩個人探頭探腦，一個是鮮麗族的女孩，另一個則是矮人的男孩。

　　女孩身上是一身淡紫色、外罩薄紗內裡是小可愛，下身一件側邊高衩短裙，看起來很活潑、兩隻大腿上各掛著一圈皮帶，一邊的皮帶上綁著小刀剪刀和剃刀，另一邊則是數個大小不同的小包。矮人的男孩被上背著大鐵鎚，側背一個鼓鼓的小包，一身超級瑪莉一樣的裝扮，相當有喜感。
　　「貓貓會長，今天人超多！」鮮麗族女孩先開口了：「我都快分不出來哪個是新手哪個是老手了。」
　　「你也只分得出來蟬翼絲和蠶絲的差別而已。」矮人男孩瞪她一眼，說。
　　「怎樣？你還不是只分得出來金剛礦和青礦的差異。」

　　「起碼我還記得哪些衣服好哪些衣服便宜。」

　　「我記得哪些刀好哪些刀爛啊！」

　　白色的少女對於他們之間的拌嘴沒有說什麼，她只是淡淡的掃他們兩個一眼，雙手上憑空出現一把水晶一樣漂亮的十字鎬以及一把金色的小刀。

　　他注意到周遭的人眼神變化，茶樓上的那些高等玩家神色凝重，一聲一聲驚呼讓他知道少女拿出來的東西大有來頭。
　　「既然你們選擇了這裡當旅途開始，那麼拿了這個，現在就走吧。」她說，聲音很輕，聽起來沒什麼感情起伏：「祝你們順利。」
　　矮人男孩伸手拿了水晶的十字鎬，鮮麗女孩則是接過黃金小刀，兩個人的臉色一反剛剛的嬉鬧天真，認真凝重的看著白色少女。

　　「貓夜，謝謝妳。」
　　「貓夜，將來我一定會回報妳。」
　　然後他看見他們兩個同時轉過身，彼此對對方笑了，接著拔腿開始跑，一溜煙消失在大家面前。
　　他聽見群眾的私語傳進他耳中，說著少女拿出的裝備多好、成為妙手回春的會員又有多棒。
　　但這些都不是他的重點，他在意的，是那名白色的少女。
　　他不會認錯，是她沒錯。

　　『我欠你的，都還了。』琴師說，抱著手上的琴，臉色淡然，彷彿剛剛聽到那些貶低的壞話都是浮雲：『所以，我走了。』
　　『竹葉……』他喊她，可來不及說出什麼，琴師已經消失。

　　琴師消失後，朋友的私訊一堆，他一封也看不下去。
　　那時候他不知道自己心中是怎麼想的，只是在後來，很多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莫名的孤獨。以前，那個琴師總是靜靜的陪在他身邊，他說刷怪就刷，他任性亂指揮對方也只是皺眉然後執行。

　　『竹葉那女人怪怪的，他只等你上線去刷怪，很少跟團。』
　　『竹葉瞧不起公會其他人，一個琴師，不幫加要來幹麼？』
　　『竹葉跟很多人都不和，大家不喜歡她。』
　　竹葉就站在那，而他耳中滿滿是公會裡的私頻。竹葉沒有解釋，她知道公會說她什麼，但她沒解釋。抱著琴的她就用那種安靜、沉穩的眼神看著他，然後跟他說了一句『謝謝。』
　　最後，他看著竹葉緩緩消失，他想伸手、但卻連抬都抬不起來。

　　那兩個孩子跑了之後，白衣少女沒走，她環視四周，默默走到任務佈告欄去，不知道在查看什麼。
　　「我、白貓大大！我是新手！請收我進公會！」
　　一個穿著新手服的人族男孩從人群中跌跌撞撞闖出，跑到白衣少女身邊：「我想要當像魔皇那樣的強者！」
　　「我！我也想要！」
　　「我也是！」
　　一個出來其他就全出來了，一時間整個新手村有點混亂，新手們爭相上前，而白衣少女只是掃了他們一眼，手上拿出一個什麼東西，一揮，亮粉一般的點點圍住她的身體，一下子消失蹤影。
　　「跑了！」
　　「竟然──下次是什麼時候？」
　　「誰知道啦媽啊！」
　　尖叫和嘆息一疊疊浪一樣襲來，他只是愣愣的站在那，看著。

　　不會認錯的，雖然和之前的造型有點差異，但那個表情、舉手投足間像在跳舞一般連續俐落、漂亮的線條，他只見過一個人會這樣。
　　他的專屬琴師，竹葉。
　　竹葉貓夜，怎麼當初就沒想到？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隨手抓住一個看完熱鬧散團的人，他問：「請問剛剛那個……呃，她是名人？」
　　被抓住詢問的那個路人一臉驚訝的看著他，回答：「你不知道？那是十大神人之一的恩返白貓──貓夜大人啊。」

　　果然……

　　他在心裡狠喘了一口氣，心裡知道這條懺悔的路，很難走很難走。
　　十大神人…不是排行榜，是神人榜。
　　這是後期網路遊戲發展成熟後，無聊的好事之人去統計排行出來的東西。大部分的遊戲都有自己的排行榜，什麼金錢啦、戰力之類的官方統計榜，能上榜的在現代多半都是職業玩家，他們花費了眾多心力和時間去挑戰、去維持自己在遊戲中的能力和知名度，而且每換一個遊戲，就要嘔心瀝血的再來一次，還時常面臨被挑戰、被取代的可能性。但神人榜不一樣，神人榜是跨過各個遊戲、綜合所有遊戲的表現統計出來的一個榜單。雖說大家不一定會用同一個名字玩不同遊戲，但根據一些莫名和不知道的暗地手段，這些有點本事的好事之人還是製作出了一份令人信服的名單。

　　神人榜前十名：神──白詰、魔皇魔月、曜帝曜晨、疾風勁雨wraind、血影飄零伊人、光耀星辰晨星、最強魔導貝伊諾、指揮者鷹眼、神射千粉紅，還有恩返白貓貓夜。
　　大部分的神人只專強於一個職業，例如專玩近身主攻戰士的魔皇魔月、出了名擁有眾多女性後援會的最強魔導貝伊諾。但也有特殊的存在－－恩返白貓，她是一個無論在哪裡，都玩生活系職業的玩家。甚至更多的時候，她在做的事情在很多人眼中都非常無趣。

　　帶新手。

　　「那，在請問一下，要到哪裡才能找到她？」
　　「貓夜大人是妙手回春的會長，出新手村後往西走你先到一個叫做『源城』的系統小城，然後往北走，穿越竹林之後會看到一座依山建造的黑白城，那就是她的公會城『天京』了。」一邊領起了任務一邊解釋的人說完，揮了揮手像是怕再被問一樣，溜得很快。
　　「妙手回春……公會嗎……」
　　他心情複雜的叫出地圖，看著標示遙遠、剛剛那個人所說的地方。想起以前，他問了琴師為什麼叫做竹葉這件事情。

　　『竹葉這名字很有意境，你喜歡竹子？』

　　他的琴師看著他，微笑『很涼爽、風吹過得聲音很好聽，而且，乾淨、漂亮。』

　　乾淨、漂亮，就像剛剛進入遊戲的新手，一且都可以從頭教起。

　　「兄弟，你要去找白貓大人嗎？」旁邊大概是一直都在的一個一轉職業拍拍他的背，有些突兀但很熱情：「你不是真正的遊戲新手吧？白貓大人只收純新手的，你別奢望，不如來我公會我們帶你，很快喔！」

　　「你公會叫什麼？」他收起地圖，隨意的反問。

　　「我們公會叫做高手雲集，目標是打倒後宮……」

　　一轉職業講得滔滔不絕，他一點也沒在聽，只想著到底該如何再見貓夜一面、當面向她問出當時許多說不出來的問題、講出當時說不出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