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轉職(下)
龍族的城鎮建立在那一線天之中,兩旁的岩壁高聳,他們在岩壁之中造出洞穴、道路,頗有窯洞的感覺。岩壁看起來像是一塊巨岩裂開的,在最後頭重合,形成一個ㄑ字型的開口,巨大的樓梯往上,通往那岩壁中間的宮殿。
樓梯前,兩尊巨大的雕像矗立,分別是兩條不同的龍:左邊的那條渾身通紅,說真的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材質,只知道牠雙目之間的紅色寶石散發著的光暈燕例如火;牠威風凜然的站立在門前,昂首看著前方、整個龍之祕谷。而右邊的那條龍則是冰藍色的,額間藍色寶石似乎蘊轉著水波,半闔著的雙眼,側頭,有點桀傲不遜的感覺,但視線的焦點和左邊的紅龍一樣,都是整個龍之祕谷。
這兩條龍很像那兩個自稱是守護者的人,凱法斯和榭伊兒。
「這兩條也未免太壯觀了吧……」狂風看愣了眼,直直的盯著兩條龍。
「好驚人啊……」千里瀟灑也很訝異,駐足仰望著:「這輩子還沒看過這麼驚人的工藝品……」
維拉西亞看著,嗯嗯的發出一些讚嘆的聲音。
前方領路的少女聽見他們兩人的對話,在門口停下,微笑看著我們。
「這是龍之祕谷的守護者。」她說「兩位守護者是我們龍族中,最傑出也是最偉大的,因此將他們的塑像放置於此,守護家園。」
「原來……是這樣……」我點頭,表示理解。
「左邊的,是鬥龍守護者,最勇猛的龍族戰士,力量、火與地的龍之使者──凱法斯。」少女繼續解釋,同樣崇拜的眼神看著兩條巨大的龍雕像「而右邊這位,是溫龍守護者,最智慧的龍族術師,魔法、風與水的龍之使者──榭伊兒。」
「欸?」聽見名字的時候我訝異了一下……
凱法斯和榭伊兒,不就是剛剛那兩個……
「他們已經死了?」我急忙追問。
「是的,很可惜……龍族即使最長壽,也不過三千年壽命。」少女面有遺憾「兩位守護者是五千年前的存在。」
聽完,我和狂風、千里瀟灑和維拉西亞都面面相覷:那剛剛我們是遇到鬼喔?
「請加快腳步,長老等很久了。」少女催促,然後自己舉步往宮殿走去。
一陣發毛的感覺從腳底竄起來,我們彼此對看一眼,然後又一起漾出苦笑,小跑步追上少女,從兩條守護龍的身下進入宮殿內。
宮殿雖然宏偉,但並不奢華,幾把火柱架在牆上,就是照明。而兩旁的雕柱和壁畫似乎才是重點,一個個都精緻細膩的不得了。
正中央,一道台階直直的往上爬升,最上頭的一個靠著壁的平台,中央,王座就位在那兒。
一名老者坐在那,一頭銀白長髮像是地毯一樣,將整張王座包圍住,用金銀絲網小心的包覆住,並在上頭做裝飾。龍族似乎將頭髮看的很重要,不論男女都有一頭漂亮的長髮。
滿是皺紋的臉上,一雙碧綠的眼睛,深邃的如同井口一般:那彷彿是穿越了悠久的時光,承載著滿滿的回憶與智慧的泉水,深不可見底,也無法捉摸。
不論是誰,看到都會知道,眼前的這位,是相當直得尊敬的一位。
「少女啊,我已看見妳和鬥龍守護者的戰鬥,非常精采。」他開口,聲音低沉而且老邁,卻沒有一絲虛弱的感覺,似乎仍相當精悍。
我誠恐的低下頭,安靜的聆聽。
「妳的力量確實不應該繼續維持幼龍的身分,少女。」他繼續說下去,這次沒有停頓:「通過鬥龍守護者凱法斯的試煉,證明妳的力量已經足夠,這點無庸置疑。」
「但凡擁有力量者,因其本身的力量強大,便有了野心;有了野心,便會以自身利益為重。以自身利益為重者,即失去龍族的本意。」他說,到這裡告一段落。
然後他繼續看著我,揮手。
我的面前出現一個打開蓋的小盒,裡頭放著一個發光的碎片,看起來原本應該是顆珠子或是什麼球體。
通體白,帶著螢光一般的微亮,雖然只是破片卻可以讓人想像原本的大概是什麼樣的美麗。
「我們龍族,是唯一一個由主神所創造的族群,第一口吹息由主神給予,我們於是和真神有著相同的地位。我們擁有強大了的力量,擁有睿智的智慧,但我們也要良善,慈悲的看待所有的種族,就像主神一般。」那位說著,眼神中似乎看見很久遠以前的過去。
「拿起那龍曜的破片,少女。」他指示我:「我要看看妳的心,是否和力量成為正比。」
狂風他們退到一邊去了,顯然這一連串的任務都是我個人要完成的。於是深吸一口氣,伸出手──
眩目的白光在剎那間自那破片中散發,明亮的讓人眼睛刺痛,但很快的,我就進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凱……凱!」
聲音好像在我耳邊響起,但是又好像很遠,一直呼喚著的,是誰?
是誰在叫喚?是叫喚著誰?
「凱法斯!」
「好痛!」
冷不防被一捏,痛的我立刻彈起來。
一張絕美的臉孔在我面前放大「終於醒過來了。」
美麗的冰藍色眼眨了眨,有些不滿「你要到何時才能夠不賴床?」他說,明顯的生氣中。
「榭……榭伊兒!?」我訝異的看著眼前的藍色少年,不敢相信他會出現在我面前。
他不是、不是已經死了嗎?
「怎麼了?你睡迷糊了?」榭伊兒皺眉,伸出手在我臉上摸著「凱,還好吧?」
凱?凱是指……凱法斯?
「你……你叫我凱?」
「凱……你好奇怪,」真的露出了擔心的表情,榭伊兒剛剛那抹怒意一掃而空「昨天和黑暗作戰的時候受到什麼詛咒嗎?」
「不……那個……」我正心裡亂著,不知道該怎麼跟眼前的榭伊兒解釋時,腦中突然想起一個聲音。
絕對不是我幻聽,那聲音很真切,而且我聽過的……
『這是龍曜的破片所遺留下的回憶,現在,妳將以鬥龍守護者凱法斯的身份,體驗這段歷史。』
是那位長老!
這麼說……這個也算是轉職任務之一?
我現在是以凱法斯的身份在體驗的話,那榭伊兒會出現在我面前就不意外了。
「凱?」
「呃……哈哈,不好意思,我只是……有點混亂,有點混亂罷了。」連忙笑著打哈哈過去,腦中還是沒辦法不碎碎念:這種事情該早點說的嘛!
「那就好……凱,我們已經潛入城中,若是今天拿不回龍曜,就沒機會了。」榭伊兒說話還真的是會讓人摸不著腦袋,怎麼突然就跳到這句話?
「呃……那我們……?」
「黎夏會幫我們吸引住黑暗軍團的注意,我們要直闖。」榭伊兒說。
這個黎夏又是誰?是龍族的嗎?
「黎夏?」
「凱……你真的沒事嗎?」榭伊兒再次問著,然後開始著手施放一堆魔法在我身上「我還是檢查一下好了。」
「真的沒事啦!」見狀,我也只好放棄詢問,選擇沉默的繼續聽著榭伊兒說話。
一番說明還好有前因後果,我總算理解現在我、不,是凱法斯和榭伊兒目前的情況。
龍族的秘寶──龍曜被黑暗所奪,傳言得到龍曜就可以得到龍的力量,主神的力量,因此龍曜一向由龍族的守護者保護。
這一代的龍族守護者,就是凱法斯和榭伊兒。然而在他們上任之前,黑暗已經殺了前任守護者,奪走龍曜。
得到龍曜的黑暗非常的強盛,主神是所有物種的創造者、母親,龍曜是於是,世界開始崩壞,毀滅。黑暗用龍曜操控人心,使人類殘殺自己,也仇視不同的種族。
一切因為龍曜而起,因此龍族決定要自己終結這一切。
所以,凱法斯和榭伊兒就踏上了奪回龍曜的旅途。
「凱,不能失敗。」榭伊兒最後說,抓著我的手。
被他這麼一抓,我感覺到臉上一陣熱,但是心裡卻有種哀傷和心痛。
這是屬於我的感情?還是凱法斯的感情?
「不會失敗。」我回答。
榭伊兒笑笑,撲抱住我,一種很特殊的淡香飄進我的鼻中,是很好聞的味道。
但是他的行動卻驚嚇到我!
「凱,要活著。」他說「你答應我的。」
我無法回答,榭伊兒也就這樣抱緊著我。
心內亂的很,不知名的情緒和混亂的思緒混成一捆捆的毛線團似的。
這兩個……應該都是雄性動物屬性為男吧?但是眼前的這個情況怎麼……感覺像是戀人的最後告別?
「榭……榭伊兒,不會有事的。」我說,空出一隻手安撫他。
那顆冰藍色的頭動了一下,抬起臉來看著我,有點哀傷的笑了笑。
天啊!這個表情,這個動作……連我都覺得他好可憐,好漂亮,最好是有人可以抵抗這種表情啦!這遊戲作者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劇情設計的這麼曖昧?
「走吧……」我說,拉著他站起來。
這時候才發現,我們所處的地方,似乎是在下水道之類的地點。
顯然,是走偏路進來的。
「走吧。」榭伊兒站起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原本的樣子,整一副冰山美人似的。
中間,我們遇上很多魔物,也不乏有小王。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凱法斯和榭伊兒會被稱為最強的守護者不是沒有理由的:凱法斯真的強到嚇人!
我使用空破斬,威力簡直就是我喝下龍香後再加乘個十倍吧!這真的不是蓋的,隨手一砍,飛開的就是一堆。
這種可以一路砍殺上去的感覺真的是超級好!
而且,一旁的榭伊兒法術也是轟的狂,總是在我漏砍或是有敵人偷襲之時,適時的替我補上攻擊。
兩個人的搭檔,砍了整個城的魔物,直直的衝上頂層,遇上最終的王。
榭伊兒絲毫不敢大意,往我身上放下多重的輔助魔法後,跟著也開始對王放法。
那個王,長的就和鬼差不多:蒼白的膚色消瘦的臉,一身黑色斗篷將自己遮的密密實實,絲毫不透光。
「龍,別想奪回龍曜!」他說,然後戰鬥就正式開始了。
用凱法斯的力量和榭伊兒的魔法,這個王其實比起我單獨打副本的時候真的好打很多。
打贏之後就是劇情,王化作黑色霧狀氣體消失,而他身後的龍曜於是現形。
發著光芒,一顆如同小月亮般的球體,漂浮在半空中,裡頭有著不斷變化的細絲,就像龍在舞動一般。
「龍曜……」榭伊兒輕聲說。
我看著龍曜,走上前去想要伸手將之拿起。
榭伊兒卻阻止我。
「忘了當初我們說好的嗎?」榭伊兒說「毀了龍曜,最後一口龍之吹息遍佈世界吧!」
「欸?」我大驚!
這麼說來,龍曜是被這兩個人摧毀的?可是這不是龍族的鎮族之寶嗎?
「凱,龍曜是主神的禮物我知道,可是……」榭伊兒搖頭「它同時也帶給我們龍族太多的傷害了!」
「有多少次,和平的我們爲了它而攻擊,血染這個世界?」
他眼中的堅定已經表露殆盡,我知道這樣的人不可能勸得動他。而且實際上,龍曜確實被毀滅了。
我於是點頭,榭伊兒鬆口氣。
面對起龍曜,榭伊兒舉起手,手中的藍光和綠光混合,形成一種極不穩定的光團。
龍曜的光芒像是被吸引似的,開始忽明忽滅,整顆球體也開始震動,裡頭的細絲激烈的顫動著。
「凱……破壞!」榭伊兒喊。
我舉起武器,對準龍曜,即將劈下的瞬間,卻有一種很溫和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
『我給你力量……更強大的力量……』
『別傷害我……我給你力量……』
那聲音這麼說著,而我愣住。
「凱!不要被迷惑!」榭伊兒似乎是看我沒有動作,他喊著。
龍曜的光芒更加劇烈閃動了!我看著龍曜,不自覺得伸出手……
「凱!」
『用我給你的力量統治這個世界,橫行這個世界。』
『沒有什麼是你得不到的,什麼都可以!』
『拿住我……快拿住我!』
聲音越說越急,也越來越大聲。漸漸的,和榭伊兒的聲音一樣,不斷的迴盪在我腦中。
『力量,妳可以成為最強的王者!』
最強……是否意味著,就可以幫助貝伊諾?
王者……是否代表著,就可以回報後宮?
我……
「凱!」
『選擇我!』
兩方的聲音吵的我無法再做任何的思考,我只能選擇我心中最快想到的念頭。
舉起武器,砍下!
一瞬間,就像是在睡夢中突然醒來一般,所有的一切景象、包括龍曜、包括榭伊兒,全都消失。在我眼前的是古老宮殿的梁脊燈火、座上的長老正放下玉盞。
恍若黃粱一夢,我看著握在手中的龍曜破片,苦笑
「只是……夢啊……」只是夢啊……
雖然只是夢,為何卻真實到我無法相信他是夢?
把一個遊戲作到這麼完整、讓人如同就活在當中一般,究竟當初設計者在想什麼?
面向長老,我將龍曜的破片舉起,給他看。
看見他滿意的笑了出來,我知道這是對的。
「我親愛的龍族子嗣,妳通過了考驗,妳的心就和鬥龍守護者一樣的堅強與堅定……」長老說著,站起。
「跟我來,我將賜予妳成長之力。」
路上還是一樣,火把、壁畫、雕柱,看起來和外頭並沒有多大的不同。
我一路走一路看,突然的發現一件事情:這些壁畫,似乎彼此間是有關聯的!?
現在我所面對的這一幅,上頭繪著兩條龍,高高的盤據在天上。牠們的下方是一塊半圓形的土地,上面有座高山。
而在此之前,我還有看見一個女人,其特徵和天使族及惡魔族很像,但是沒有翅膀;她雙手捧著一個圓球,站在地面上,閉著雙眼。在她的面前,是一群各有不同的人跪著。
「那些,是我們所見證的歷史。」
長老的聲音傳來,我這時候才回過神。轉頭看去,長老已經停下腳步,回望著我。
「主神創造世界,創造眾真神。真神再創其統轄之國度,以及子神。」長老的目光盯著的是我所正在看的壁畫處,悠悠的說著「而我們龍族,是唯一由主神創造,並且給予生息的族群,我們的身份就相當於真神,而我們也確實等同於真神……」
「在傳說的上古之中,我們備受尊敬,可以在大地的四處遊走,受到歡迎。有著龍曜的力量的我們,所有一切都與真神相同,就連壽命也一樣。」
長老說著,我聽著。
如果是這樣,那麼當初,凱法斯和榭伊兒毀掉龍曜,不就也一併毀掉他們的生命和龍族的神力?
「可是龍曜不是被……」
「那是逼不得已的作法啊……我們不怪兩位守護者。」長老搖頭,一邊搖一邊說「我們不怪他們,龍曜這力量,本來就無法存在。」
她的話語中流露出濃濃的哀愁、嘆息和無奈,我好像理解了這是為什麼,可是又好像不能完全的摸到底。
龍族,龍族,我選擇了一個有著悠遠歷史,並且自傲的種族。
但我不討厭這個種族。
在火光的照明之下,長老的眼神茫然了很久很久,後頭拉頭髮的人偷偷的說:其實長老平常很少到內堂去。
長老即將三千歲,年紀大的龍族,都是一股愁容。他們活的太久,看透的東西太多,了解的也太多。年輕的龍族總是覺得爲何要待在谷中,為何要崇敬毀棄龍曜的兩位守護者;很多事情,得要年齡和歲月來刻磨,才能夠體會。
也因此,很多的龍族青年,會偷偷的出谷,但下場總是不怎麼好……
走過最後一道拱門,一個巨大的洞穴出現在我面前。
很大,讓我不敢相信這是在宮殿之中。明明在外頭看,那座宮殿沒這麼大的。
巨大的洞穴之中央,是一座湖,湖水澄澈,一道光束直直的灑落在中間。
正面的壁上是之前曾在壁畫中看見的女人,她的雙手伸開,手掌朝向湖面,同樣的雙眼閉著。
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成為龍族成長的聖湖。」
「欸?」
長老已經走到我的身邊,看著,有著一抹微笑。
「進去吧,站到那光下,接受主神的祝福。」長老對我說,他正眼看著我,眼神中的柔和和我爸媽看著我的眼神如出一轍。
我於是伸出腳,走進水中。
水不冷,也不深,當我走到光束之中的時候,水也才及腰而已。
湖的底部是硬的,而且可以看見,光束之中,那圈圖案。
是兩條龍圍繞著一顆球體的圖案。
抬頭看著眼前的壁畫,我發覺那女人的雙手手掌開始發出光芒,整座湖也漸漸的從微光,變成整片泛著紅光,熱度也跟著上升。
在我還摸不清楚狀況的時候,水突然的竄起,將我包覆。
我感覺到身體內部熱起,頭有點暈,而雙手微微顫抖,有什麼流入體內。
眼前的畫面閃動著,我看到很多很多:進遊戲時的,打怪的事情,加入公會的事情……
放肆、解析、晨星、會長、貝伊諾、觀月,無數人的臉越過我的面前,到底是我的幻覺?還是真的看見?
他們都只是在遊戲上認識的人,在現實中,到底是誰、真的長這個樣子嗎?做些什麼我都不知道。我是認識他們的?不認識他們的?
是朋友?還是陌生人?
我是如此認真的,在玩著遊戲,就像在過著現實生活一般的認真。
所以……
「是真的……」我低聲對著自己說。
一頭短髮莫名的變長,髮稍落入水中,水上倒影看見自己,那是一個不同的我、彷若重生的我。
在萬物興始的春天,我重生於此,並且衷心感謝生於此。
萬物興始之春 完
萬物蓬勃之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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