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色天空幸福論

八、不在的時候

　　城內的人三三兩兩行走著，逛街、聊天、準備打怪，就和往常一樣。公會頻道內的聊天有一句沒一句，年關將近，上下線的人又改變了──那些社會人士開始忙著白天上班，下班買年貨，學生們考完試，大學放假，高中國中國小悠哉起來。

　　但是線上的高層不在，公會頻道安靜著，中午過後的後宮如同陷入午睡，靜的沒有聲音。

　　「怎麼？上線了嗎？」wraind問，走進小廳裡面，直接坐在解析對面。

　　「沒有。」解析有些悶的回答：「會長，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麼？」

　　「你有辦法聯絡她吧？那不是你家貿易對象嗎？」解析問。

　　「……十二月沒有跟她家人說，我也不想拿出這層關係。」wraind這麼回答，之後沉默一陣子。

　　「不過，我悄悄打聽過。」wraind再次開口，遲疑了一陣：「尹家，那個獨生女兒因為身體的關係，幾乎不曾外出的。」

　　「那天網聚，我才想到小時候曾見過她一面。」回憶著將近十年前的事情，wraind敘述著當時的景象：「應該是她的生日，在她家辦了一個不大、但是很精緻的生日會，請了一些比較有往來的朋友。」

　　「笑得很開心，天真的孩子，說真的跟她在一起很愉快，不用擔心她說的話是不是大人教她講的。」

　　他們這樣的人，童年很早就結束了，小小年紀就開始面對阿諛我詐，學習怎麼樣看穿對方的意圖、從話語中得到自己想要的資訊。作為繼承人他早已習慣面對這樣的情況，那年遇上了那個孩子，在那場宴會中，短短的幾個小時是他能夠最放鬆的時候。

　　那之後他曾經想著要是明年也能夠見到她的話就好了，可惜的是，就只那一次，之後尹家再也不曾辦過寶貝獨生女的生日宴會。

　　「一直到長大了，也沒有改變……」wraind歎一口氣，說：「表示她們家不只沒有讓她成為繼承人的意願，也打算一輩子的保護著她。」

　　即使是再寵愛的孩子也不可能不讓他學習任何社交手段，因為那是可以自保的手段之一。

　　「作為我們這種人，不可能有這樣的情況，唯一的例外就是……」

　　「你不要說，我不想聽。」解析打斷wraind的話，瞪他。

　　Wraind也就真的安靜，不再說話。

　　「晨有說什麼嗎？」在安靜了很久之後，解析再次開口詢問。

　　「……他什麼也不說。」

　　「不說……所以他知道了些什麼？」是不說而不是沒說，那麼就是不能說的事情。晨星的能力他略知一二，對於那是真是假他不多做評論。

　　「只是嘆氣。」wraind回答。

　　解析站起身，沒說話、頭也不回的，直接走出了這個小廳。

　　Wraind看著那扇門關上，把自己攤進了沙發，沉沉的嘆氣。

　　「不妙啊……」低聲說著，小廳的壁爐火燒得通紅，室內很溫暖，但是他卻只覺得一陣陣寒冷。

　　解析走出城堡，走在後宮最大的那條主幹道上，再次翻開了好友名單和公會名單。

　　十二月夢的名字還是黑的，沒有上線。

　　那天明明約了晚上見面，小夢不是那種會爽約的人，三天沒上線……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那天明明分開得時候沒有任何事情的！

　　想起小夢說她身體不好，想起小夢不願意提及她自己的身體和病情，解析不免往不好的方面想。

　　「唷！我們忙碌的副會長今天怎麼有空跑出來了？」

　　坐在路邊難得自己一個人的呆子大聲的喊他，然後慢慢悠悠地走過來：「今天小夢不在線上耶。」

　　「……她不知道怎麼了。」解析淡淡的說。

　　「……出事了？不玩了？」呆子訝異的愣住，隨即跟上解析的腳步：「怎麼回事？那孩子不是個會隱瞞心事的，之前一點徵兆也沒！」

　　「現在什麼都不知道！」解析煩悶的低吼一聲，嚇了呆子一跳：「──那天約了要上線的，之後一直都沒上。」

　　「……有聯絡方式？」

　　「沒有，有的話我就不會這麼煩惱了。」再次打開公會、好友名單，可是依舊是黑色名字。

　　「……一直以來總是看到她的名字亮在前頭，這樣……還真不習慣呢。」呆子苦笑，說。

　　「下次絕對要跟她要電話，不然這樣太麻煩了，發生事情連聯絡都不行。」解析說。

　　「真沒人有她的電話？」

　　「……貝貝有，但貝貝現在找不到人。」解析回答，聲音又更悶了一點：「她什麼時候跟貝貝換了電話的，我竟然不知道。」

　　呆子有些意外的看著解析：「貝貝有她電話？怎麼可能？貝貝不是……」

　　「我也很驚訝好嗎？」解析說，回頭看了城堡：「雖然跟貝貝這麼久了，可是我一點也不明白他在想什麼。」

　　呆子沉默一陣，拍拍解析。

　　「你冷靜點。」

　　「……我沒事。」

　　「我不認為貝貝喜歡她。」

　　「你說的沒錯。」解析認同，他也不認為貝伊諾喜歡小夢，「但就是這樣卻又給她一個好像可以的機會，很過份。」

　　呆子又是一陣沉默，才慢慢的開口：「解析，你以前從不管貝貝的舉動的。」

　　「因為他一直很懂分寸，特別是子娟的事情之後。」

　　「可是我們不知道，貝貝是不是真的不喜歡小夢。」呆子說：「解析，你要知道，小夢是個很好的對象。」天真但不是愚蠢，聰明但是不用心計，對人和善、希望把自己的一切都掏給對方。

　　「公會裡喜歡她的男生很多。」

　　「我知道……」

　　「解析，是你自己決定不說的。」呆子嚴肅的像是在宣告：「你不能怪貝貝動手。」

　　「我……」

　　越過廣場的時候，對話剛好到這裡。

　　解析停下腳步，看著他跟小夢時常坐在那邊聊天的台階，空無一人。

　　「有時候我會很羨慕貝貝。」解析低聲說著，風逐漸大起來，呆子有點聽不清楚解析的話。

　　「我很羨慕他，要什麼有什麼，會長、晨、飄零伊人都對他溺愛有加，現在，加上小夢……」

　　「可是解析，你清楚，貝貝他作為一個公眾的人物，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呆子回應。

　　解析沒回答這句，他只是默默的看著廣場，但是眼神卻根本沒有焦距。他當然清楚，他和貝伊諾是多年的好友，所以他挺貝伊諾、貝伊諾挺他，他知道自己今天的反常是因為擔憂與憤怒，擔心失去聯絡的小夢怎麼了，憤怒貝伊諾明明知道自己喜歡小夢卻還給小夢那種不可能的希望。

　　可是他理智的明白，貝伊諾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他在逼自己開口。

　　「今天的話，我只是心情不好說說而已。」解析轉過身，往來時路走去「你聽過就算了，別說出去。」

　　「當然。」呆子好似鬆了口氣，笑笑，沒有跟上解析的腳步：「別讓我難得有空上來就嚇的半死，高層不合而分裂的公會可不在少數。」

　　解析停住，笑著回頭：「你也開始會擔心公會了？」

　　呆子摸摸腦袋，自己顯然也有點意外。

　　「大概是跟小夢那孩子一起久了，就變成這樣。」

　　「……那還真該讓她多帶帶公會成員，這麼一來大家向心力、團結力都會很夠，我也不用一天到晚處理你們的糾紛了。」

　　「喔那大概沒有用喔！」呆子揮手，看著解析慢慢的走回城堡。

　　肩膀高高的提起，然後放下，從背影就看得出來解析重重地探了一口氣。看來小夢一天不上線，解析就一天不會安心啊。

　　呆子看著解析直到看不到他的人，然後抬頭看著天空──一如往常蔚藍的天空，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看起來有點寂寞、有點難過。呆子低下頭的同時，也打開公會名單。

　　十二月夢　離線。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呢？沒消沒息的就這樣三天不上……以前好像最遲也不會超過二十四小時的，怪不得冷靜的解析也擔心成這樣。

　　不過……不知不覺中，這個玩不到一年、什麼都不懂的遊戲小初心，已經成為這公會重要的人之一了嗎？

　　公會名單中上線的人數不多，呆子仔細的從第一個到最後一個看一遍，剛剛好，會長wraind的名字暗掉，目前的高層只剩下解析一個人。

　　相比之前高層全都排在上頭、公會頻道吵鬧討論要打什麼的盛況，現在真的好淒涼。

　　『嘿唷～大家早喔！』

　　舞玥的名字亮起沒一秒，人的聲音就出現在公會頻道，隨即零零落落招呼聲響起，然後又歸於寂靜。

　　『奇怪，小夢怎麼依舊不在線上？我至今還沒看過她不上線的。』又一個。

　　『……不知道。』解析的聲音依舊很不愉快，冷的讓公會頻道沒人敢接腔。

　　『解析，你那天送她出去沒什麼奇怪的地方嗎？』舞玥問，在公會頻道。

　　『沒有，妳別問我，去問貝貝！』

　　『咦？啊？』舞玥疑惑，但是呆子看著的公會名單上，解析的名字也暗下去了。

　　『……這解析怎麼火氣這麼大？發生什麼事情了？』舞玥完全摸不著頭緒的問。

　　『沒辦法，小夢三天沒上線了。』呆子開口回答疑惑，反正解析已經下線了，不用擔心誤踩地雷，

　　『對啊，她到底怎麼了？』舞玥聽了也憂心起來，在公會頻道的話引起了在線玩家的注意。

　　『聖司？』

　　『聖司怎麼了？』

　　幾個人開頭問起來，然後就引來更多人的追問。

　　『說起來，聖司三天沒上線了呢。』顯然同樣看過公會名單，艾蘭諾說：『沒請假嗎？』

　　『有的話副會就不會擔心了吧？』赤焚回答：『沒人有她的聯絡方式？』

　　『通常高層間不是都會彼此留電話嗎？』伊斯也出來湊一腳，問著：『誰知道聖司的電話？』

　　『遺憾，知道的人不在線上。』剛剛得到內幕消息的呆子嘆氣，說。

　　『誰？』舞玥問。

　　『誰？』其他人問。

　　『嗯……貝貝。』

　　『貝……貝貝！？』舞玥驚恐的發出了尖叫：『怎麼可能！呆子你說錯了吧！？你說晨我還比較相信！』

　　『我怎樣？』說人人到的晨星出現在公會頻道對話中，懶懶的問：『咦？今天大家都不在？我難得上一次。』

　　『貝貝有小夢的聯絡方式？』舞玥問。

　　『……好像是有。』晨星想了想，回答：『怎麼了？』

　　『聖司三天沒上線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默風跳出來，說：『到今晚就是四天。』

　　『……是嗎？』晨星似乎沒有很訝異，他淡淡的反問一句，可是好像也只是表示知道了這樣的意思。

　　陸陸續續有人上線，公會頻道早先那些詢問被傳開，一種奇異的氣氛在公會成員間擴散開來。

　　『聯絡貝貝，問他可以嗎？』猶豫一陣子後，艾蘭諾問。

　　『貝貝現在關機，他應該在拍片什麼的。』舞玥否決這個提議。

　　『就沒別人知道聖司的聯絡方式了？』

　　接下來重複的就是這些話，一直到晚上，解析再度上線，一句閉嘴說的比會長還要有氣勢，大家才安靜下來。

　　「為什麼……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皺眉，君草聽完呆子訴說下午的事情，問：「原先以為這公會不會這麼脆弱的。」

　　「應該是不至於吧？」看著在前面的團員，呆子靠著半牆，回應：「會長、貝貝、晨、解析，他們和小夢算是最親近的，但是除了解析，其他人應該不至於會過度動搖什麼的……」

　　「解析是很好的副會長。」君草說。

　　「貝貝也可以管得很好。」呆子說。

　　兩人沉默。

　　「果然，還是希望這公會能繼續下去啊……」君草苦笑，說：「難得遇到這麼不錯的公會，還想在待久一點呢。」

　　「我也是，可是神無也已經推出有五年了吧？」呆子數了數，繼續話題：「後宮創立三年有，全盛的時期，真的已經差不多了……」

　　君草沈默不語。

　　一個遊戲的光輝時段不長，特別是在現在這個網遊氾濫的年代，長則三五年，短則幾個月。神無，算是很長命的遊戲了。

　　「誰知道還能多久？」最終，呆子再次打開公會名單，看見依舊黑著的名字，嘆氣：「能多久就多久吧。」

　　「是啊……能多久就多久吧……」君草附和。

　　不遠的前方，小圓小多小累三個孩子正討論著他們即將要參與的轉職任務，而可樂、凜歡也跟著湊熱鬧。

　　一切就彷彿什麼都沒改變一樣，可是卻又改變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