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色天空幸福論

十八、秋寧

　　茶音會上所有人的穿著都是樸實輕鬆但卻不失禮的衣服，在中央廣場的大公園中擺放出了許多墊上木頭製的小台子，上頭放置著矮桌、座墊，一組大概有五六個，足夠讓幾個好友圍成一圈，喝茶聊天。

　　桌上的茶具是那天我和狂風他們一起去打來的，點心和茶我不知道主辦者的晨星從哪裡弄來，但是肯定品質很好──飄散開來的茶葉香味帶著一點澀、一點苦，但是卻如此清新，讓人心曠神怡。

　　茶音會說穿了就是一個讓人聯絡感情的東西，這是晨星自己說的。所以不像其他三個四季宴會，沒有所謂的開場白、閉幕，提供茶水、點心、茶具和場地，在寧靜秋天的最後時節，來一場靜謐的聚會。

　　雖然後宮會長幾天前才奪得了競技賽個人賽的冠軍，可是這股興奮只是再來參與的人們進入城中之時，獲得了一個包裝精緻、帶著淡淡木香的小盒子。眾人接下後先是對著後宮的成員們恭喜會長獲得勝利，之後才會在慢慢走向會場的路上，拆開小盒。

　　東西並沒有很貴重，只是一盒子的帶著淡淡的檸檬香味的兔子月餅。

　　大家都很安靜，沒有人大聲喧嘩吵鬧，大部分的小桌子都沒坐滿，任何人都可以隨意的挑選想坐的地方，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一起沉默品茶或是輕聲談笑，但是更多數的人會選擇抽起坐墊，走到晨星所在的地方，坐下等待他親手泡出的茶。

　　晨星泡茶的動作與其用優雅形容不如乾脆的將之作為藝術品的代用，就像是多年來訓練有素的茶道師傅那樣，輕輕巧巧，茶具在他手中流轉，然後完成。

　　雖然是在遊戲中，無論什麼人泡出來的茶大抵味道都相同，可是我理解為什麼大家願意擠在晨星身邊看他泡茶。

　　「小夢，這邊。」沒有停留在晨星那一桌（人實在太多），當我走過一棵楓樹，底下的人叫我。

　　貝伊諾、會長和解析在這邊，舞玥剛剛站起，似乎要離開。

　　「唉呀，是小夢！」舞玥一如過往一樣的衝上來抱住我揉捏，差點沒有斷氣的我在重獲自由後狠狠的灌了一大杯茶。

　　「差點就死了……」我心有餘悸。

　　「這種死法對男生來說絕對會是一種享受。」解析端著茶，心情很好的說。

　　「我是女的啊……」

　　「哈哈。」貝伊諾的笑聲打斷這樣的對話，會長只是淡淡勾起一個微笑，倒茶。

　　「小夢，還要嗎？」

　　「好啊。」順從的將杯子遞給貝伊諾，解析拿起茶壺倒了八分滿，我接回茶杯，輕輕吹了一口氣，啜飲，茶香溢入口鼻的溫熱感覺很舒服。

　　「我以為妳會在晨那邊看他泡一陣子，」會長突然說：「第一次參加的人看到都會看傻。」

　　「他那樣子的確是會……」我想想，點頭：「但是人真的很多，而且我相信他等等一定會過來。」

　　「怎說？」貝伊諾問。

　　「因為你們在這啊。」回答的隨意且理所當然，我撿起桌上小碟子的點心：「那絕對是因為他是主辦人才會乖乖待在那。」

　　「妳倒是已經把後宮的人摸的很熟了嘛。」會長看我，說。

　　「沒辦法，你們每個人都太顯眼了，很難不去注意。」而且後援會什麼的……小道消息多到讓我根本沒辦法不知道。

　　「好了好了，今天不適合大聲喧嘩。」解析出來說話，讓我們都安靜下來。

　　一下子，只聽見風吹過樹梢的聲音，捲起的落葉帶來一絲蕭瑟，即使天氣晴朗、太陽高掛於空，可是冬天的蕭瑟與寒意還是漸漸的襲來。

　　秋天要過去了，算一算，我竟然已經玩了快一年。

　　「我已經……加入這麼久了啊……」有些感嘆的，我看著被風捲走的落葉，說。

　　「怎麼了？」解析詢問，跟旁邊剛好走來的小販買下幾串丸子，放在桌上：「突然感慨起來？」

　　我點頭「我是今年春天……三月的時後進來的吧？現在已經快要入冬，快一年了喔。」

　　「真的耶，時間過真快。」貝伊諾贊同：「今年發生很多事情，讓人忙到都快忘記時間了。」

　　「就是因為忙，才會覺得時間過很快。」會長回：「我接下來更有得忙呢……」

　　「不會是為了競技賽衝等，所以又耽誤了公司的事情吧？」貝伊諾打趣的問：「何不聘請解析來幫忙？我記得解析快畢業了？」

　　「正確的說是三個月後，也就是新年前我就會寫完論文，但是真正要畢業還是得等到明年。」解析解釋，將丸子分給大家：「另外，我不想現實跟神無一樣，都得為會長擦屁股。」

　　「我也是有在做事的好嗎！」會長皺眉，看著解析：「是說，你要不要來試試？」

　　「讓你光明正大繼續每天上遊戲？」解析毫不留情的反駁：「絕不，我會死的！」

　　「w，你看你惡名昭彰，誰叫你這樣對待我們家副會長的。」貝伊諾起鬨。

　　「我哪有多苦待他？」會長感覺起來頭很痛：「不是給他選了聖司嗎？」

　　「那你現實會給我一個萬用助理嗎？」解析很直接的問：「我會的她都要會，還要記得幫我記行程跟出席各種場合。」

　　「……你覺得世界上有這種人嗎？」會長反問。

　　解析舉手，伸出食指比著我：「我的聖司，如果你找不到這樣一個助理我寧願自己去找別的工作。」

　　「……那你把呆子或君草拉來……君草好了。」會長點頭：「這樣那一團都會來，省錢又省時。」

　　「你也把算盤打太響了吧！」

　　貝伊諾在一旁已經伏在桌上差點沒笑死。

　　「聊什麼啊笑成這樣？」剛剛還被圍住的晨星終於結束了他的秀，來到這裡就看見貝伊諾正笑的誇張，問。

　　「W要找解析去公司上班。」貝伊諾回答，揉著肚子坐直身體：「還說要找君草他們。」

　　「……有沒有這麼想要省錢。」晨星無言的拉過座墊，坐下，接手了解析手上的茶具，為自己人泡起茶來。

　　「經濟不景氣，不能不省。」會長正經八百的回答，順手的遞出茶杯。

　　晨星瞪他一眼，但是也沒有拒絕那遞過來的茶杯，接過之後倒出熱茶，重新的推回去。

　　貝伊諾拿起掉落在桌邊的楓葉，擺弄著配上了幾個餅乾，配置出一盤漂亮的點心裝盤。

　　推到桌子中間，配上茶具頗有照片的感覺。

　　「貝貝你當這是你家下午茶？」

　　「東方茶配上英式點心很棒的。」貝伊諾理直氣壯的回答：「而且他就剛好掉下來我有什麼辦法？」

　　「算了你吵不贏他的，在吃的方面貝貝永遠很堅持。」解析插話：「晨最近如何？」

　　「跟過去沒什麼兩樣。」回答，晨星拿過我的杯子，倒茶：「政治界在變動，東亞區要注意點，其他倒還好。」

　　「欸？那我下個月東亞區宣傳還能去嗎？」貝伊諾問。

　　「沒什麼問題，你來吧。」晨星回答，貝伊諾點頭，沒問更多，晨星也沒有提及更多的事情。

　　能夠接觸到這些的占卜家，到底是什麼樣的背景啊？

　　靜謐的森林之中開始有了一絲樂聲，笛子、手風琴、和歌聲，和今天的氣氛一樣輕輕柔柔，看得出來前面有人已經自組樂團開始演奏，笑語漸大，原先的寂靜被打破。

　　「今天來了些什麼人？」貝伊諾問。

　　「過往來的都來了，增加了幾個沒見過的，顯然可能是這一年剛加入。」晨星回答：「還算不錯，fantasy也有幾個人過來。」

　　「……白詰沒來啊？」我問。

　　貝伊諾有些表情怪異的回答：「按照一般道理來說他是不可能出現的吧？」

　　「是嗎？」

　　「先不說他怕麻煩好了，我覺得白詰要是出現，恐怕最麻煩的是我們。」解析顯然的心有餘悸，不知道是想起他的那個眼神還是簾幕後的詭異倒影。

　　「那他平常到底在做什麼？」我納悶的問：「競技賽也不出賽，平常又怕麻煩，他玩網遊玩什麼呢？」

　　「這個嘛……」貝伊諾起頭了卻沒有接下去，我看向他時，在那雙海藍色中看見一絲詫異。

　　回頭，指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過去，然後落下一根羽毛。

　　黑的發亮，美麗的羽毛。

　　「白詰看完故事就會換遊戲了，當然懶得來參加什麼活動。」熟悉的聲音在左後方響起，坐在我旁邊的晨星身體一震，還來不及回頭，那隻帶著許多戒指的手就落到他的肩上：「我的子夜明鑽，每年要你給我邀請函每年你都不給我啊……」

　　「──誰準你來的？」晨星的聲音明顯的僵住，口氣有點虛：「放手。」

　　「太無情了吧？虧我都特地棄權了。」

　　「我沒有叫你棄權！」

　　對上雷那爾晨星感覺就是會暴走，不知道為何的我、會長、解析和貝伊諾都有志一同的互看對方一眼，然後悄悄的往後移動，準備開溜。

　　「等一下，你們想溜到哪去？」看著我們要開溜成功的時候，晨星冷冷的問：「有邀請卡的只有你們幾個，底下的團長不可能有這膽子去發給他。說，誰發的？」

　　「一定是上天要給你一個教訓。」會長很快的回答，惹來晨星的白眼外加一個惡咒。

　　「我只發給同盟。」解析認真的說。

　　貝伊諾單純的搖頭，而最後他們的眼光就都投到我身上。

　　「等、等一下！我沒有！」我連忙搖頭擺手，堅決的表示不是我發的：「雖然我有告訴他什麼時候會去發邀請卡，但我絕對沒有發給他！」開玩笑我又不是不要命了！怎麼可能把他列入名單內？

　　只是再發到fantasy的時候通知他一聲而已，當初轉職他所提出的要求可是直接給他可以入城的命令呢！能討價還價到這種程度我真覺得我超厲害的……

　　「──說，你要幹麼？」晨星沒好氣的問，壓低了自己的音量，重新坐回桌邊，自故自的喝起茶來。

　　雷那爾也不客氣的坐下，招手把我們也給叫過去。

　　「要說什麼我們私下說就好。」直接的說出，晨星轉頭看了我們：「你們先去別的地方吧。」

　　貝伊諾皺眉，看著他一陣，直到晨星對他點頭，他才轉身拉著會長一同離去。

　　「小夢、解析，換地方吧，這裡給他們。」貝伊諾說。

　　「這……」解析同樣的轉頭確認晨星的狀況，不太放心讓他們兩個在這邊。

　　「走吧，我不會怎樣。」晨星嘆氣，緊繃著的表情鬆懈下來，雖然看起來有點苦惱但似乎比剛剛好些。

　　「……走吧。」對我說完，解析先往前走去，我則在最後看見雷那爾輕輕舉起揮動的手和笑容時，感到一絲擔憂。

　　「雷那爾到底跟晨是什麼關係？」我問，找到另一桌空桌坐下。

　　多數的人跑到前面比較大的空地去聽演奏了，這樣的情況正好讓我們談些比較隱密的話題。

　　「他們應該算鄰居，但是……」解析思考一陣，「晨家有點，大，所以他們以前並不認識。」

　　「……是有沒有大到這麼誇張……」

　　「好吧，說實話，」聳肩，解析看一眼那兩個坐在遠方的楓樹下的人，小心的說：「晨他家，就是個神社。」

　　差點沒把口中的茶噴出去，我勉強的吞嚥，然後驚愕的看著解析：「神──神社！？」

　　「還好妳還記得把聲音壓低。」解析看著我的樣子有些無奈：「對啊，一個很有名的神社，所以他們家時常在幫達官貴族占卜吉凶、避災躲惡。」

　　「我實在很吃驚……神社？真的假的？」這不是我要大驚小怪或是懷疑，而是在現在這個時代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原本就已經式微，好比以前初一十五要拜拜，幾號是什麼神明的生日，現代人早忘的差不多了！

　　「聽說晨是他們這一代裡面能力最強的，所以事業也做很大。」解析說：「雷那爾……好像也是因為這樣認識的吧？」

　　「請晨占卜嗎？」

　　「不是，是晨的同行競爭對手。」

　　……這倒是可以解釋為什麼晨星討厭他。

　　「那，晨和他……」

　　「晨略勝一籌的樣子。」解析嘆口氣：「這是聽貝貝說的，貝貝也是因為去日本的時候，被人介紹去才發現彼此認識的。」

　　「所以他們是先在遊戲認識，然後才見面？」

　　「嗯，會長的話聽說也認識，但是是先見面才在遊戲中認識的。」

　　真是機緣巧合啊……英國、台灣、日本，特別是貝伊諾在英國竟然還能夠認識晨星，網路真是讓世界無遠弗屆。

　　「那，雷那爾究竟想跟晨說什麼呢？」

　　「誰知道……不過……」解析再次看向那邊，我跟著看過去，雷那爾靠晨星靠的很近，晨星沒有推開，但是那張側臉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希望不是什麼壞消息啊……」有些擔心的樣子，解析這麼說。

　　「為什麼這麼想？」

　　解析臉色有點凝重，交握的雙手平擺在桌上：「只是……有點不安。」

　　「不安？」

　　「小夢，我要畢業了，勢必以後上線的機會不多；會長也說了他最近開始忙……依妳家的情況妳應該聽說過，最遲明年年底他就會接任集團。貝貝不用說了，只要來幾個大的通告，他連上線都很難。」解析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現出了脆弱的一面，擔憂、無力：「大家都會長大，都要出社會，到時候，恐怕無力管公會。」

　　「……這……」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解析，他知道，我知道，我們都知道這是事實，而且是無法避免的事實。

　　此時更是特別的凸顯了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不過只是個虛擬的世界，當兩個世界發生牴觸的時候，還是必須要回到現實，顧慮到生活。

　　我們……始終不是生活在這裡的。

　　「茶道的世界，是一期一會。」我看著桌上的茶，聞著隨風而來的茶香，淡淡的說：「人，也是一期一會。」

　　解析抬頭看我，握緊的雙手放鬆。

　　「人在改變，熱衷、喜歡，都是當時才會有的感情，過了那個時間，熱情以及喜歡都會漸漸的下降；真到了分離的時候，也不要忘記曾經如此喜歡過，或度過過，這樣就好了。」我說。

　　「時間已經過了，本來就會改變。」我認真的說著，伸出手按在解析放在桌上的手之上：「我們沒有錯過，這樣就好了。」

　　我一直都覺得，有來玩這個遊戲真的太好了。加入後宮、認識了夥伴、還有……

　　認識了貝伊諾，體會到喜歡的感覺；當上聖司，體會到領導和責任的沈重。

　　我好開心，我沒有錯過我的一期一會。

　　即使，冬天即將來臨。

　　即使，一年即將結束……

　　即使……

　　「……小夢……」解析念著我的名字，低頭，一陣子後才重新開口：「我的手。」

　　「呃……啊，抱歉！」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我連忙把手收回，卻看見解析連耳根都紅透的模樣：「你怎麼了？」

　　「沒、沒有什麼。」解析喘口氣，按住自己的耳朵：「我去買點心。」

　　看著有點像是落荒而逃的解析，我不解。轉頭看了四周，柔柔的輕音樂依舊，人們悠閒自在的模樣讓人也不自覺得感到開心──呆子他們那一桌堆滿了各式點心，茶具早被他們丟到一旁；幾個團的團長湊成一桌玩起uno，而貝伊諾和會長拿著杯子在意棵高大的樹下抬頭仰望，不知道在看什麼。

　　秋……過去了……

萬物凋零之秋　完